Tehching Hsieh
“我不会说我的创作有自传性质。我在美国的非法体验的确曾让我深思过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那些人。我立意於将这份深思转化为一种可以去力行的哲学态度。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或许会政治性地显示他的痛苦与怨恨。但作为艺术家,他应该要有能力将其基本的生活状态转化为艺术创作,在作品中沉思生命丶艺术与存在。”
——谢德庆*
在1974年,美籍台裔艺术家谢德庆 (1950年出生) 作为一名非法移民离开台湾来到美国。 这一地下身份持续了整整14年。也正是在这期间,他在纽约(如今仍常驻于此)创作了其著名的“一年表演”系列。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Marina Abramović) 对他赞赏有加,称其为表演艺术领域的先锋人物;小汉斯 (Hans-Ulrich Obrist) 亦送来好评:一位“坚忍不拔”地“革新表演艺术”的艺术家。(1) 一方面,谢德庆依然以其非法移民的经历而被公认为一名激进的传奇人物;而另一方面, 他为自己亲手设计的艰苦而漫长的表演行为总在挑战生活与艺术的界限。
谢德庆的《一年行为表演1978-1979年(笼子)》在其位于Tribeca工作室里,建造了一个11.6 x 9 x 8英尺的木笼子,并将自己孤独监禁其中一年。期间,艺术家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该作品在2009年于纽约MoMA现代美术馆展出时重建了一间笼子)。该系列的第二件作品《一年行为表演1980-1981年(打卡)》,艺术家在工作室中每小时打一次卡,一天打24次,持续一年。第三件《一年行为表演1981-1982年(室外)》,谢居于室外一年,其间不进入任何建筑物,包括火车、汽车等。而后在其《艺术/生活。一年行为表演1983-1984年(绳子)》中,谢德庆与艺术家琳达 •莫塔诺 (Linda Montano) 在腰间系一条8英尺长的绳子绑在一起,却在整一年中相互不接触。这些作品吸引了除其既往粉丝之外的更多热衷追随者。但他接下来的两件创作却都是彻底退出艺术界的典型,包括第四件一年表演《1985-1986年(不做艺术)》,谢德庆不谈、不看、不读艺术,只是生活一年;及十三年计划《谢德庆1986-1999年》,期间他从不公开发布他的作品。
将时间与经历作为原料,谢的作品很难保存或展出。然而,《现在之外:谢德庆作品》(2) 一书恰以丰祥的照片与文章记录了艺术家的创作项目,由此弥补缺憾。策展人、评论家亚德里安•希思菲尔德(Adrian Heathfield,他与谢做过长期访谈)、理论家Peggy Phelan与包括玛丽娜• 阿布拉莫维奇 (Marina Abramović) 等艺术家在内的相关专业人士均为该书撰文。这本巨著的中文版本于今年二月发行,并于同年三月在台湾举办了一系列邀请到艺术家与评论人的讲座,由谢德庆本人亲自介绍其毕生创作,这无疑是非常难能可贵的。(3) 这同时也是37年来谢的首次返乡。
在台北市立美术馆的讲座中,谢如是说:“生命是无期徒刑。生命是度过光阴。生命是自由思考。”这几句话,暗示着强烈而永久的囚禁感,可被视作其创作项目的最佳注脚。或许对其创作的所有纪录素材中,最能触动心弦、耐人寻味的莫过于那部由9000张照片组成的影片,每张照片都拍摄于《一年行为表演1980-1981年》的每次打卡后。这么多照片中都是他的脸,慢慢长长的头发暗示着时间的流走。若想得更深些,流走的还有他为这件创作所耗费的巨大精力、承受的无比艰辛。希思菲尔德将这部影片称为“一场完美的失败”,它例证了憩于谢作品中的张力:除却叙述性与系统化的纪录,作品本身存于纪录之外。
另一讨论的焦点或是艺术家做出与艺术界长期隔离的决定。对谢而言,这并非是许多人所认为的“终结艺术”或某种超越的企图,而在于撇除艺术地生活也可以是更深入地探索生命的另一种方式。这种说法在谢对其回顾展展厅的设计构想上得以阐发:展厅被分割为22个同等面积的单元,每个单元代表1978-1999年间的一年,并展示对其该年创作的纪录。最后的13个单元都是空的,旨在表现时间的流逝,正如谢在其十三年计划的结尾公开宣布的那样,“我存活了”。十三年计划延续了谢之前系列项目的严谨,表现了一种自我抹杀或取消的姿态,并再次确认了艺术家在哲学与存在主义的层面上同等对待艺术创作与时间推移。此外,正如希思菲尔德所指出的,该项目也挑战了艺术界系统的操作皆基于必需的“出镜率”这一现实。从只能在这一殷实记录中检索找出的行为,到介于可见与定义之外的存在,谢德庆的生命作品从未停止对艺术、生命与时间本质的追问。
注脚:
1. 摘自《现在之外:谢德庆生命作品》,亚德里安•希思菲尔德(Adrian Heathfield)、谢德庆著,MIT出版社,2008。
2. 同上
3. “谢德庆的行为表演艺术”, 台北市立美术馆2012领航计划专题活动链接。
谢德庆官方网站: http://www.tehchinghsie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