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一个对中国人而言俗不可耐的“发财之日”,亦是蔡国强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个展《九级浪》的开幕日。这位上海APEC与北京奥运会的烟火设计师刚在去年顺利完成了在巴黎的《一夜情》(塞纳河上漂白帐篷,公开招募情侣做爱,夜空绽放“一夜情”字样的烟火)与昆士兰的《归去来兮》。此次的《九级浪》可谓是对《归去来兮》生态环保主题的延续。
开展前,展览同名作品:一艘载着各种假动物的小驳船,被固定在一大艘货船上驶入上海港口。该作品的创作灵感来自2013年从江西顺流而下的一万六千头死猪漂浮在黄浦江面的事件。大批业内人士前往观看却感叹“只可远看,不可亵玩”。
题为《没有我们的外滩》的炸画长卷创作现场公开观摩。蔡国强工作室的助手们与大批志愿者花了将近2个小时来准备爆破,确保火药粉均匀恰当地撒在预设位置,而大批业内人士与预约观众则站在周围焦灼地等待。在简要的发言与安全须知叮嘱过后,蔡国强弯下腰,点燃了引线。仅仅数秒内,观众随着迅雷不及掩耳的爆破声不禁后退。整个美术馆弥漫着火药味,掌声此起彼伏响彻高堂——那些手里舍不得手机的人同样尽全力鼓掌。蔡国强接着在画卷上来回检查,并不时补炸某些区域以作修饰调整。随后,铺在画卷上的保护膜缓缓掀开,庐山真面目始见初容。微信上,男孩蔡的穿衣搭配与橙色袜子不断刷屏。预热火候够旺。
开幕当日的烟火演出定于晚间5点开始,蔡国强工作室的公关代理欣和文化在其微信公共账号上普及了“白日焰火”的哀悼基调。匆匆赶往现场的笔者稍晚到场,远远便望见大烟囱方向飘来的浓厚绿色烟云,不知情者或以为有毒气体泄露,想象力丰富者大呼“奥特曼将至”。
江边,VIP区的白色帐篷与旁侧的公共区域所欣赏的景致无异:粉、紫、黄、绿色的烟火束此起彼伏,总体形状控制在一方空中画布内。脑海中不禁浮现Otto Piene和Dennis Oppenheim的“天空艺术”(后者利用飞机在空中画出白色烟雾),当然都没有眼前的如此来势汹汹。烟火的声响尤其引人瞩目,时而似鼓点,时而似狼鸣,爆破间的寂静与爆破时的巨响伴随着蔓延在空气中的火药味营造出稍带惆怅的奈何张力。
当晚,微信上蔡展开幕刷屏在所难免。这也是首次在开幕之夜向预约公众和圈内人士同时开放,于是门口排起了两条长龙:一条手持限量的邀请函,一条手持大麦网的预约票,且实时限流,控制场内人数。然而一种警惕亦油然而生:整个场子让人感觉是场盛会,单为庆祝艺术家蔡国强而举办的盛会。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龚彦陪同上海文广局局长胡进军大步流星拨开人流,笔者自问:这场展览对这座成立近2年的国内首座官方当代艺术馆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作为占据几乎全部楼层空间、几乎件件大规模新创作的《九层浪》亦是非此地莫属的首个艺术家个展?身处现场,湮没于庆祝的人群中,作品显得有如摆设。
当然,烟火的层层迷雾亦时刻提醒着人们对近来国内雾霾污染的深刻反思。为了宣扬生态环保主题,这些本意沉重、反思人性之贪婪与生态之危机的作品,是由某知名汽车品牌倾力赞助的。焰火点燃之时,有不知情的民众向上海市公安局微博账号举报;而欣和文化的微信账号则火速澄清项目所用材料皆为环保,所用色素皆可食用,且事先通过了有关当局的各类执照审批,绝可安心欣赏,并附上当日申城PM2.5污染物检测报告以示清白。
一楼展厅的《静墨》或许是全场最佳之作:展厅中央的浅湖周围堆砌着灰粉相间的残砖碎瓦,灰色的确是混凝土,粉色的则是泡沫塑料;浅湖边设有一口,墨汁被水压泵送到湖中央上方天顶的一段管道,循环倾泻而下,在墨湖面写下层层涟漪,碗碗水波。墨香浓烈,观众须排队绕行不止,有如墨瀑。
上至二楼,毗邻电梯的一个走廊展厅中搭建了一个白色方形帐篷,其中正在放映蔡国强2012年为多哈阿拉伯美术馆的个展所作之新作《国王的马房》。蔡在多哈的逗留期间,参观了皇室的种马房,有如金屋藏娇:各类为种马专设的特殊理疗、按摩、食疗、甚至跑步机。然而,也正如屋中之娇,它们的自由受到了限制,繁衍行为被严格地人为控制(片中甚至还有人工采集精子的镜头)。它们再也无法像其祖先那样自由驰骋。虽然这部片子看似和展览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恰恰点明了人对自然的干涉,同时也讽刺了人类社会中的“血统”观念。人类社会如何同人类所接种的动物一样奴役不同的种族?
二楼展厅,除却《撞墙》群狼装置与大大小小的炸画与手稿外,还有两片文献区:其一为放映厅,投影了多部蔡的重要烟火现场的纪录片;其二为资料室,墙面上根据时间线索罗列了蔡的大事记。其中一幅上世纪80年代绘就的油画自画像尤为动人。画中人似乎在说:到底是你在看我,还是我在看你?当然,毋庸置疑的是,蔡国强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留下了精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