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艺术博览会变得越来越“专一”,先是有世界摄影组织和蒙哥马利会展公司(Montgomery)共同打造的上海艺术摄影展(Photo Shanghai),现在有典亚艺博的联合总监许剑龙(Calvin Hui)创办的水墨艺博(Ink Asia)。2015年12月16日,水墨艺博(Ink Asia)在香港会展中心开幕,共呈现42间画廊、4个特别项目(“水墨+”、“启变-香港新水墨先躯”、“破壳计划”、“再见:朱兴华作品慈善展览”)与4个公共大型艺术装置。在这,除了伦敦的MD Flacks之外,其他的画廊均来自大陆、香港与台湾地区。作为东道主,香港本土的画廊数量占据一半,有老牌的世界画廊、汉雅轩、艺倡画廊、凯伦韦伯画廊,也有成立不到五年的新画廊,如艺术创库画廊、Lucie Chang Fine Arts。大陆方面则有收藏家刘山的伍拾伍号院子、专门致力于水墨艺术的太和艺术空间、华府艺术空间等。除了画廊以外,水墨艺博更有本土的学院与画会参与。
艺博会的总监许剑龙表示,以国际化的香港作为事件的发生地,能够纠正大众(包括海外人士)对水墨的“传统”认识,并以更为开放的态度重新思考水墨的未来性。至少在香港,水墨艺博避免了(由中央宣传部代管的)中国国美术家协会、国家画院等院体风格——换句话说,受官方意识形态控制的,以表现祖国的美好河山、人文情怀为基调的作品——的一方独大而表现得更为多元。
虽是首届,但是基于许剑龙的背景——3812画廊的联合创办者、典亚艺博的联合总监,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水墨艺博表现出专业水准。相较于无所不包的综合性艺博会——艺术北京、Art021等,水墨艺博的展位设计让人眼前一亮。伦敦MD Flacks的展位以红黑二色为底,较好地衬托了单色水墨的静穆;中式的家具与翠竹建造的隔断更使展位别有一番韵味。营造东方意境的另一位能手是台北的松荫艺术,它以中式圆门制造出园中园的景观。除此之外,也有走简约路线的,如香港的世界画廊,位于四十五度拐角处的它,通过有计划地摆放刘国松的设色作品与单色水墨,营造多变的视觉效果。而穿插于其中的大型公共装置更有效地调节了观者的视觉,不至于让观展的节奏过于单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有汉雅轩提供的沈爱其大型装置《水墨里程》、艺倡画廊带来的杨诘苍书写录像装置《OH MY GOD》和3812画廊的邢罡《元·N Dimensions:无限空间》。但毕竟43家参展画廊难以达到质的统一,有的展位在作品的装裱、摆放上不大讲究,显得杂乱无章,所幸这些并不影响艺博会的整体效果。
就此次艺博会展出的作品而言,基本勾勒出水墨艺术于上世纪发展至今的面貌,当中包括:二十世纪台湾水墨革新的先驱刘国松、新文人画的代表李津、实验水墨的参与者张羽等人的作品。而除了国内的艺术创作之外,水墨艺博也呈现了一些带有“水墨”元素——或运用水墨材质、或表现水墨风格以及水墨画中常见的图示符号——的国外艺术家的作品:瑞斯帝中国艺术带来中国当代水墨的推手,收藏家水松石山房主人(英国人,本名Hugh Moss)的纸上墨彩,丹尼尔·埃斯肯纳茨的黑白摄影;艺倡画廊展出法比恩·维迪尔的绢印版画。
除了尚可辨为“水墨”的作品之外(包括使用水墨材料、符号的,传统的装裱形式的),录像、新媒体、装置、陶瓷及雕塑等另类“水墨”也被囊括其中。许剑龙认为水墨艺博并非一个简单的秀场,它同时发挥着实验场的功能,为志同道合之人提供了一个探寻水墨艺术发展的平台。然而实验的结果并非总是美好的,携手香港与大陆17为艺术家的“水墨+”项目既呈现了跨界甚远的“水墨”作品,也不免会有一些无趣的手工劳作,例如青花纹样的餐巾纸盒,简单以迷你的松树和水墨绘的图案草草修饰的装置等。无论如何,从传统笔墨纸砚的运用到非传统的材料介入,再到如今与各艺术门类技法的结合,水墨艺术的特征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地不清晰、不明确。
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台湾艺术家就以抽象表现主义改造传统水墨,使之与现代主义艺术发生关系。而在八十年代狂热的反传统潮流中,于水墨艺术中探索新可能的谷文达对传统水墨材料的大肆运用以及丢弃传统笔墨程序的行为,开起了“实验水墨”的实践。而随后的发展中,这类以传统的绘画工具来承载现代艺术观念的实践,在一定程度上使那些专于水墨创作的艺术家在工具上的得到了解放。从单一到多元、从二维至三维,材料的突破扩展了水墨表现的形式,然而当水墨材料只是艺术实践的工具之时,艺术家又如何从思想观念的表达上突显“水墨”的特质?毕竟,加少许水墨、添几片宣纸,或用毛笔扫上几下的艺术创作有时可以假借“水墨”之名而鱼目混珠。这时捍卫水墨的艺术家则从传统中汲取精神营养。在与大部分的画廊主以及水墨艺术家交谈的时候会发现,气韵、笔墨、文人的修养素质以及“东方精神”成为其不断重申的字眼,仿佛脱离了这些,作品便会脱离“水墨”的范畴。
于中国绘画发展中出现的“笔墨”是文人规避绘画技巧而突显的艺术特点,其体现的审美态度与文化精神源于握笔之人。然而当书写方式发生巨大变化之后,“笔墨”又该如何养成?若强调文人的学识修养,封建社会的瓦解与随之而来的变革早使养成文人的物质环境消失不见,之后的现代性更给予传统文化沉重的一击,而以画为职的当代艺术家更难有文人的学问与才情。八十年代出现的新文人画也不过是水墨艺术家于思想解放的年代对传统的回眸一笑罢了,其中的所谓个性化语言则是对前人成就的避而不见。而将禅宗学说等古典的哲学思想看作为指导水墨画创作的“东方精神”更为今人所造,非自古就有,毕竟用墨书写、绘画的历史远比这些思想出现的要早。不可否认,思想上的陶冶会对艺术家的创作产生间接的影响,但是,当艺术家不假思索地把哲学思想转换为视觉图像并标榜是水墨艺术的时候,所谓的“东方精神”——蕴含于儒、道、佛等思想之中的——也难免不变成遭人利用的工具。水墨的能指总是在发生着漂移。如何驱散水墨艺术前的迷雾,或许是水墨艺博接下来需要探讨的问题,而非一味地实验创造。
或许是单个艺术门类的缘故,水墨艺博开幕当天并没有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展览四天的参观人数为1万人次。就销售而言,本土画廊占尽优势。世界画廊带来的刘国松作品《雪满群山》在VIP预展当晚以1000万港币卖给了一位英国藏家,并且还有三四件作品分别卖给了东南亚的一些藏家。许剑龙的3812画廊也在预展期间售出了五件左右的作品。而大陆的德美艺嘉艺术空间、EGG Gallery、华府艺术空间、艺·凯旋艺术空间则表示开幕头一天询价者多,但并无销售。尽管如此,大家对水墨艺博还是抱有期望,并表示,这样一个专门针对水墨的艺博会能够有助于观众了解水墨艺术的创作面貌,激发国外收藏家对当代水墨的收藏。与大多数艺博会的发展趋势一样,水墨艺博欲要打入欧美市场,使当代水墨获得更多欧美画廊及收藏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