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原个展《惊奇的发现》
没顶画廊 (上海市莫干山路50号7号楼4楼)2015.3.21-5.17
听闻陆平原写故事很久了,还曾看过一两篇,感觉他写的是当代聊斋,有点无厘头,有点戏谑,和艺术有着似是而非的关联。这些故事最终怎样变成艺术家的作品,令人好奇。难道往神怪故事里添加艺术的元素,便可将文本变成当代艺术而脱离文学范畴?还是他干脆决定做一个活跃于当代艺术界的小说家?
直到在没顶画廊看到《惊奇的发现》才有了答案,这对我也是一种“惊奇的发现”。
展览呈现了八个故事,都仅以最朴素的A3打印纸张贴于白墙上。在当代艺术中,这样的文本展示并不罕见,但这些文本多数是充当作品的阐释、叙事或文献性的增补,而像陆平原这样将文本直接呈现为作品本身,并且不对文本做任何视觉上的处理,马上就给予观众一种实验性的感觉。何况这些故事有强烈的叙事性,它们如何可能摆脱文学属性而成为当代艺术(物化的也好、非物化的也好)作品?这样考虑之下,怎么解决这个矛盾,让文本和作品都变得合情合理,便是陆平原的这个项目的首先课题。
陆平原对其中两个故事《薛定谔的妈妈》和《惊奇的报答》的处理,精彩地回应了这个课题,它们也恰恰表现了他的艺术中一些重要特点。
《薛定谔的妈妈》讲述了作者的一次经历。某年春节,他回老家省亲,某日午睡时,朦胧中看见家中母猫化身妖娆女子,于是一番缠绵。事后感觉似真似幻,难以辨别,直到数月后老家来电,说家中母猫生了一窝小猫,活了两只。作者于是相信那天的经历确确凿凿,自己就是两只小猫的父亲,其中一只取名“薛定谔”(“薛定谔猫”是奥地利物理学者埃尔温·薛定谔于1935年提出的一个关于不确定性的思想实验)。这只黑色猫直接移居展览现场,它白天在笼中睡觉,晚上出来在无人的展厅中闲逛。这就是一则现代版的狐仙与书生。
神怪异志与风水卦象、阴阳五行、中医经络一样,作为传统文化符号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屡见不鲜,大多数这类作品会在视觉性的符号和仪式上作文章,而陆平原在此做的试验并不一样,他借用鬼神想象达到的,却是一种富逻辑性的、观念艺术式的合理。《薛定谔的妈妈》具备一个狐仙故事的外壳,但其中充满了关于当代艺术的隐喻:作品要么是诞生在艺术家与自我意识的奇幻交媾中,艺术家从中获取快感,快感本身成为作品(故事);要么诞生在一个寄托了艺术家自我意识的对象中,对象变成作品(黑猫)。
另一个作品《惊奇的报答》讲述了这样的故事:某夜,作者偶遇一位露宿街头的饥饿乞丐,老人央求他施舍食物,作者满足了老人的要求。当得知他是个艺术家时,作为报答,老人要传授给他一个做艺术作品的神功,他的原话是:“现在开始你都不用去做什么东西,你盯着一个东西看,连续看上二十四个小时,那个东西就成了你的作品”。作者(陆平原)于是运用老人传授的神功,“看”成了一系列的作品,陈列在展厅中央的圆形展台上,它们包括一辆电动车,一个显示器,一部iPhone5,一个取暖器,一些食品模型等等,以及一根无法避免会穿插过圆形展台的白色柱子,它也在布展期间被艺术家看了二十四个小时。
陆平原在没顶公司工作多年,可以假设他关注的问题及思考的方向,大有可能与没顶公司或及其“老板”徐震有重合的地方,但陆平原的艺术方法明显轻盈得多,无需兴师动众、大摆排场也一样可以把问题说清楚。对艺术的生产、复制、包装、展示、流通来一次一条龙式的调侃,当然非常爽,但通过《惊奇的报答》,我们获得了一个极之简便却又合情合理的方法,得以将艺术品从一堆杂物中区分出来,这样艺术品和艺术观念的“生产资料”便好比被彻底解放了一样,大快人心。圆形展台上的全部“作品”同时有一种“剧中剧”的效果,因为既可以说是艺术家陆平原的作品,也可以说是得了丐仙真传的陆平原的作品,我更加倾向于后者,当然他永远不会承认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展览中,只有上述两个故事配置了实物元素,其余六个故事则除了文本别无其他。这个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这两个故事/作品已经充份体现了艺术家的思考方法,它们设定的文脉让墙上剩余的六个故事更不再仅仅是神鬼故事,同时完成了整个展览项目的妙趣横生的逻辑。
陆平原告诉我,他在家中布置了一个角落专门用来撰写这些神怪故事使用,这个角落是在两个房间之间的一个小凹槽,刚刚容得下一个人可以书写的空间。他说这样他感觉最安全,不会写着写着自己恐惧起来。因为他说他写的都是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