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开聊了？”

“就随便聊聊，别紧张”

“很难让我紧张，其实。”

坐在马凌画廊的会客室，我面前是不足30岁的年轻中国艺术家崔新明。隔壁展出的是他最新创作的一系列大型油画。展览名为“东游记”。马凌画廊去年在香港巴塞尔中曾为崔新明举办的个展，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艺术家无疑是一份莫大的肯定。去年的作品中，其主题與對象与现在并无太大改变：面容模糊的人群或个体、乡镇中的夜、庙宇、茁壯的植物等等，一齐置于一个艺术家以狂放的笔触与色彩营造的神秘、诡异的氛围之中。相比較之下，此次新作的画面色彩对比更加强烈，笔触更加坚实、清丽，而其中的戏剧性、文学性与冷峻严肃的思考与之前作品一脉相承，勾逗起观者自身记忆与梦境中那份难以言状的困惑、焦虑，同时又提供一丝慰籍。

虽然崔新明的职业发展相对于大多数年轻艺术家算是顺利，但2012年毕业于四川美院研究生院的他，求学之路并非一路平坦。来自山东的他，在2004年考入一所师范大学就读美教方面的油画专业，大三时，他发现那所学校已无法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老师一知半解，仅关注习练技巧。于是他决定毕业后不找工作，继续画画。当时他从朋友那里了解到，川美很自由。尽管油画系很难考上，但他成功了。研究生三年是他现在遇到困难时的动力来源。那三年如闭关一样，“甚至我们班的女同学我都不认识”，他这样形容当时对于创作的狂热。每天在工作室里，油画的气味有时会熏地他头疼。“那段时间特别专注，也很简单，就是想把画画好一点，我们每周会和几个朋友一起喝啤酒，大家会聊最新的画。那种状态很单纯，特别好。当然我发现，这种状态会随着职业的发展变得复杂，所以我很怀念那个时候的单纯和专注。”

从一个崇拜弗洛伊德、莫奈的师范院校到一个当代艺术范围领域，他忽然发现，一下子出现了大量庞杂的信息，一天可能会喜欢好多个风格，所以势必要经历一个筛选的苦痛期。一下子重新洗牌，从一无所有做起，“刚想到一个办法别人已经做过了”。直到10年下半年开始出现了转机，他突然看清了路径：不去管什么风格，观念无所谓好坏，只有表达方式是否恰当。从这一点出发，他开始专注于描绘自我的内心感受。从这个突破点开始，他的创作激情终于得以释放。慢慢放大，越来越大，这在作品的尺寸上也得以展现：4米、5米、越来越大。慢慢他开始拿到身边的一些奖项，也获得了老师的认可。直到获得了罗中立奖学金，奖学金的赞助人邱浩然先生给他推荐了很多艺评家，对他有很大的鼓励。到了2012年秋天他在深圳做展览的时候，仇浩然先生又把他的画发到了马凌画廊。从而促成了2013年巴塞尔上的个展。崔新明的朋友对他说，“我每次去你工作时都看见你带着口罩踩着板子在画画”。自从巴塞尔之后，他的一切步入了正轨，画画条件也变得更好，让他更加专注于创作。

画面视觉语言的变化无疑与艺术家的自身成长密切相关。他这样比喻说：“就好像有人一直很敌视公众社交，但有一天当他在一个公众场合变成一个弱者，而别人都很善意地帮助他的时候，那么他的观念一定会改变。创作也是一样的，就是说你读到某段文字、听到某段旋律、见到某个人、某个画面、某个新闻，你的观念会应然改变，从而影响你的表达，内容上想侧重什么，手法上是否需要更加强烈，程度上强烈多少。” 这些都是应所处情境而发生的自然改变。

在快速消费时代，信息选择能力对于创作者变得尤其重要。崔新明开始审视自身的信息摄取渠道，过滤碎片化信息，将时间重新规整，用来阅读——文学类、艺评类、美术史、画册，或者将多半时间花在思考上。比如说，什么是绘画、绘画现在应该提供什么，他想要的绘画结果需要平衡哪些绘画元素。虽然他还是没有答案，但跟去年比，已经有所推进，那就是让画面更自由，将图像处理得更加游刃有余，使其脱离直观画面的限制，反而通过色彩、构图与笔触的调整，如画面更加清晰，轮廓更加干净，色彩上提高对比度。另外他今年的画跟去年比，多了很多图案——具备空间感的实体元素——或者是说代表了一种能量场，一种象征意义。而脱离了纯粹的技术性表达，观感上的随意性，使其作品显得更加委婉、晦涩。这正是崔新明现在希望他的作品所带给人的感受。

他也同时在寻求更为恰当的表达方式。通过不断将绘画元素打破，重新组合。他的绘画元素中很多采用了自身成长经历中的日常事物，比如乡村中的房屋结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模式、具体到神像、庙宇等等，但其所蕴含的丰富政治、宗教隐喻，则使其作品仿佛模拟了一种虚构现实。与“乡愁”相关，跟每个人的成长经历、生活环境和状态、传统村落结构交织成一座巨大的迷宫。一种朴实、很原始的社会结构暴露在现在我们所生活的地球村之下，这种混乱的状态，令现实仿似梦游一样，从他的作品名称《梦游症》、《帝国是一场梦》、《夜训》中表露无遗。

正如人们利用日记、照片、旋律作为记忆坐标，帮助他们回忆起那些文字与图像所连结的片段和场景。崔新明希望他的作品能成为某些人回忆那个时代的印记，当他们看到这些画，能使得他们想起那个年代的迷离气质——那些被艺术手法异化的、非纪实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