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纹的工作室位于崔各庄东南部的黑桥村内。虽然这里卫生环境稍显恶劣(毗邻垃圾场)、房东较为蛮横无理、还时不时会断水断电,但却是大多数艺术毕业生为理想而战的首选之地:黑桥的租金不似人气渐盛的草场地那么高昂,地理位置也远不如通州的宋庄那么“与世隔绝”。只需十几分钟就可进入五环的车程,便于艺术家与画廊之间合作交流。黑桥因艺术家的聚集而获得了“艺术区”的美名,但是这里却没有任何讨游客喜欢的店面、空间,到多是一些由艺术家自发生成的实验性场所。到访者若非经常出入黑桥,或有他人的指点,时常难以找到那些并未标明几街几号几栋的艺术小院。
在艺术家的指引下,进入黑桥的笔者抵达一号院。除了一座卡通式的财神爷雕塑之外,艺术似乎不曾在此。大院依旧落寞萧条,而厂房则呵护着正在成形的艺术结晶。这样的对比,在踏入艺术家工作室的瞬间,尤为强烈。原为200平方米的厂房空间,由李易纹修葺一番并改造成适宜居住与工作的复式房型:上层用作起居室,下层则被划分成厨房、客厅等功能区域。与简洁的装修风格不一的是客厅中的一些欧式家具。它们多为李易纹与妻子平日里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物。其中一把座椅更是上了年份的古董,源自意大利的某座教堂,可惜因长年失修而无法感受坐于其中的舒适。李易纹作画的环境井井有条,挺符合其作品所透露出的秩序感。稍作参观后,我们坐在客厅一张由无关小组成员陈志远制作的茶几前,聊起他近年来的创作风貌。
李易纹2012年的创作带有丝丝“怀旧”的气息。出现在其画作中的教学楼、篮球场、游泳池、化工厂等场景的色彩宛如旧机器上的陈年老油般深沉。“怀旧”,或是李易纹用以缓解现实焦虑的一种方式,或是他用以寻找本我的一种途径。然而他对怀旧之情的表达并非一味地依恋过去的美好。似乎,我们即可从其描绘的人烟罕至的校舍与操场中回想起欢声和笑语的过去,又可从突兀的煤气罐、喇叭里听到标准化教育所压制的个体的声音。如作品《how to disappear completely》,无人的看台与干涸的泳池让人回想起往昔于此助威加油的人群与奋战的游泳健将;而泳池底部的喇叭又使人感受到集体精神对个性的压抑。无论是校园、抑或是工厂、马路,得到并置的图像致使画面产生一种非逻辑的感觉。某种程度上,李易纹旨在凭此摆脱长期受教的学院油画中的现实主义的传统。
2013年之后,李易纹绘画中的建筑不再具有社会含义,它们更像是艺术家精神、感悟、体验的一种外化。此时的他不再满足于图像之间的组合、外在氛围的营造、以及意识形态化的反讽,而将关注的焦点集中到了绘画本有的属性之上。今年六月,李易纹在狮语画廊香港空间举办了个展并呈现了最新的创作。自小学习书法、篆刻的李易纹,对于书写汉字时运笔的轻重、用墨的浓淡等十分敏感。此时的他开始走出图像的束缚,并凭借特制的画笔来降低个人业已习得的绘画技巧的掌控度、熟练度。李易纹借助特制画笔所带来的生疏感、以及绘画中的意外表现来抗拒正统的绘画规则。在打破既定的绘画方式的同时,李易纹又从书法术语“结字”——汉字点划之间的安排与布置——出发,考虑绘画各要素——色彩、笔触、肌理等——之间的关系。画中图像的不可辨性,致使人们将关注的焦点转向了色彩的搭配、肌理的变化、颜料的堆积、空间的处理等方面,如他2015年创作的《Disordered》系列。随着镜头逐渐拉近,圆形画框内的横竖结构让人无法辨识其源自何处。客体的身份信息被最大化地抹去,李易纹关乎绘画各元素之间关系的思考得以充分呈现。此时的色彩、笔触等不再因现实的物象而变化,它们所遵循的是李易纹个人创造的绘画逻辑。
由于修建高铁,黑桥这一没有公司承包而仅是艺术家自发形成的“非正规”艺术区将面临强制性拆除。此时,他已找好新去处——国际展览中心顺义新馆旁的安华一 号艺术区,这里原先是中国美术馆的库房。李易纹将与几位好友入驻其中。虽然与五环之间的距离增加了九公里,但李易纹表示,这里少了几分嘈杂、而多了几分惬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