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aniel Szehin Ho 何思衍
译:Geoffrey Wang
在艺术登陆新加坡博览会(Art Stage Singapore)开展之前一段时间,《燃点》有机会采访到了此次博览会的创始人、合伙人与总监洛伦佐·鲁道夫(Lorenzo Rudolf)。作为一位艺术博览会的老字辈,鲁道夫曾经在1991至2000年间担任巴塞尔艺博会(Art Basel)总监,并协助启动了巴塞尔艺博会向迈阿密的扩张计划(2002年正式开始)。如今,艺术登陆新加坡博览会已经成为东南亚地区最重要的艺博会了。
洛伦佐·鲁道夫和《燃点》聊了聊东南亚地区内一个更强大的非商业环境(包括博物馆)、还有联通整个区域的更好的桥梁和连接的需求,以及他会如何继续保持对中国的关注。
何思衍(以下简称何):此次艺术登陆新加坡遇上了新加坡建国六十周年……
洛伦佐·鲁道夫(以下简称鲁):还是个婴儿啊。
何:开始蹒跚学步,要去上学了……(笑)那么,新加坡的情况怎么样?
鲁:博览会在成长;整个区域在发展;而市场也在壮大。六年前艺术登陆新加坡刚起步的时候,这样的区分随处可见。即使在“东南亚”这个区域,你可能会想:“哦,大家彼此间一定都相互熟识啦!”别傻了!现在跨越区域的事才开始变得可行。菲律宾人买印度尼西亚的(艺术),印度尼西亚人买中国的(艺术)。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艺术环境在改善。我想说,在这个区域我们依然拥有一个巨大弱点,那就是我们缺乏强有力的(艺术)基础设施,尤其是缺少强大而富有竞争力的画廊。在许多国家,你甚至连像样的博物馆都没有。而这正是新加坡的一个关键优势。
现在,商业层面有艺术登陆新加坡博览会,然后有新加坡国家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该区域学术层面的旗舰——我认为这样的情况非常美好。如果事情进展顺利,我们也不犯太多错误——用“我们”这个词,我是指我们所有人——新加坡可以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地方。
如果我看所有关于博物馆的讨论……好吧,我们其实不需要去谈论香港(笑),不过于讨论中我们能看得出它(M+视觉艺术博物馆)并不容易。在亚洲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最佳的博物馆——无论在国际和本土的语境下都具主导性。在亚洲,艺术世界太过以市场为导向了……
何:你是一个艺博会总监却这样说……
鲁:我要告诉你的是,作为一个来自市场的人,没错,但是最终如果我们想要培养民众的艺术素养、使其接触到艺术,我们需要的远不止(营销)数据——否则,你大可去赌场。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其内容。我相信艺术世界并不能仅以排名或销量论英雄。当然,我并不幼稚;虽然我们无法将历史的巨轮逆转,但是,即使我们在欧美持有相同的倾向,学术部分依然不可或缺。哪怕在上海,有了所有这些博物馆,你会发现他们也已经成为(艺术)市场的催化剂。
诚然,我不是在否认投资的层面……但它不可能是唯一的(层面)。即使我去投资,我也会在此之前试着提醒自己这一点。我认为,我们正处在一个文化对社会的发展有重大贡献的节点上。我们甚至需要尝试将当代艺术置于一种看法之上;它并不是墙上的装饰。
何:我想进入别的话题。画廊模式是东南亚的前路吗?而对艺术登陆新加坡博览会而言它意味着什么?
鲁:你是问画廊模式是今天的前路,还是明天的前路?
有时我看着世界各地的艺博会,都会面露笑容。他们在一字不差地复制(巴塞尔艺博会的)规则。比如说,画廊必须要有公共空间啦;它们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公共展览啦,等等。我们是1992年总结出那些(规则)的。而世界早就变了。
有时我们不得不扪心自问:“艺博会的定位到底是什么?”难道我们的主要角色,就是把十平米、或者不管几平米大的展位卖给画廊吗?我认为我们必须支持画廊,因为画廊的架构可以扶持艺术家,使他们(艺术家)成长。但如果这里没有画廊,我们怎样才能弥合这个断层?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并没有展示该地区的艺术?或者说我们是不是反倒成为了一个代理商或者一间画廊?而在国际背景下这又意味着什么?所有这些问题,我们的确要好好问问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早早地决定去做这些销售类展览——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都会将画廊纳入游戏中来——或者,至少给画廊一个无需租用摊位就可参加艺博会的机会。不过我们遇到过(在某些国家或地区)连一个画廊都没有的情况!或者连一个乐意为签下一名艺术家而承担风险的画廊都没有,因为风险太大了。那么我们就理应放弃艺术家了吗?还是我们该为其投资?恰恰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过去多年我们已经投入很多。
回到我之前所说的,一旦博物馆支持新兴艺术家,市场马上就会意识到市场潜力的存在,之后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
今年我们在这个方向上更进一步,因为我们不仅有画廊的问题,还有诠释当代艺术的问题。我们要如何鼓励人们去了解艺术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艺术并不是一种进入到富裕家庭、被挂在沙发上方的昂贵装饰。艺术,特别是当代艺术,是一种态度。艺术家是社会的一部分,他们不只是艺术家,还是我们社会的测震仪(Seismographs)——或许我们应该将艺术视作比“漂亮的审美用品”更重要一些的东西。
何:关于艺术登陆新加坡博览会和中国(的关系)你有什么看法?
鲁:一个可发展的极大领域。(停顿)你看,在许多新兴的当代(艺术)市场中,首先,你会对你周边的东西感兴趣——这件事发生在中国、印度尼西亚、还有其他的地方。
在未来的五年里,即将得到我最多关注的国家就是中国,不仅因为它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还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拥有如此遍布亚洲、尤其是东南亚的海外侨民——因此,(交流的)文化基础是存在的。
何:似乎中国大陆的艺术画廊感到他们并未准确把握住这边藏家的口味。
鲁:那正是我们所处的位置。我们必须建立沟通的桥梁,因为未来的口味也会改变。但显而易见的是,大多数中国画廊来到东南亚都遇到了销售上的困难。而多数东南亚的画廊去到中国也都遇到相同的问题。一定要从相互了解出发——而非从交易本身出发。
在新加坡,我们有吉尔曼军营艺术区(Gillman Barracks)这样优秀的机构——存在完全类似的问题。首先,你需要建立认识与理解。如果你只是把一堆画廊放在一起,然后说太棒了并妄想它会成功——没门儿!如果你首先将一切放在一个对话交流的节点上,循序渐进,这样才会奏效。
何:我认为,随着HUGO BOSS亚洲新锐艺术家大奖在上海外滩美术馆的举办,今年在中国肯定会有更多的关注投向东南亚(根据入围的中国以及东南亚艺术家名单)。
鲁:毫无疑问。在过去的三四年里,我们感受到东南亚越来越强劲势头。的确,这在发生,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像在欧洲,那里有多元文化的社会;对当代艺术的理解与国家是没有关系的。最终,我们不能只是一味地推销“中国艺术家”或者“印度尼西亚艺术家”;短期内那是权宜之举,但长期而言并非长久之计。
何:那印度呢?
鲁:印度的处境很类似;那里在经历一场热潮。但一个谬误是它是(过度)集中于西方的(在市场层面上)。问题在于,一旦兴趣衰竭,那些追随时尚的(藏家)就会去到下一个(区域)。如果你没有一个可持续的基础,那么结果就是如此。
何:新加坡与印度是有关联的,不是吗?
鲁:是的,新加坡有印度裔社群。但实际上,这些印度裔群体大可在印度购买——而在新加坡,我需要的可远不止这些。这和中国画廊的情形是一样的:如果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向中国的藏家出售(艺术品),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你去过许多艺博会了。那你最喜欢的场馆是哪个?
鲁:在亚洲的话,是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的场地)——中苏友好中心(大厦);就世界而言,是FIAC(的场地)——巴黎大皇宫。我喜欢任何一个拥有鲜明特征的艺博会及场地。当然,在一个现代建筑物的场地做艺博会总会轻松一些,但如此一来也带来太多雷同的东西。而且我也很不喜欢帐篷。年轻时我的确有露营经历;对,我认为它是有那么些许魅力。但它未免太过局限了。
说到底,这不是场地的问题——是艺博会自身的问题。在亚洲,我看到一种类似于在西方大行其道的流行趋势。你观察一些举办的国际化的(international)博览会,而越来越多的(其他的)博览会却变得本土化(national)——比如首尔和台湾的艺博会。我还记得之前访问台湾,它曾经是更为国际化的。那就意味着在这个半球,香港巴塞尔艺术展正在吸收着所有东西。
最终,作为区域内一个年轻的艺博会——或者一个年幼的孩子——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必须要永远领先一步。这又绕回我之前所说的:你需要一个明确的定位,而非卖出几平米展区。
何:那你觉得香港巴塞尔艺术展怎么样?
鲁:巴塞尔艺博会来到香港是区域内再好不过的事情。但问题在于巴塞尔艺博会和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们要做最好的,我们只选最好的”,句号。对于最好的它是有效的,但对于其他的它是无效的。这意味着你需要去寻找到构成补充的有利可图的市场。如果你找到了,巴塞尔(香港)的成功甚至会帮助你;如果你没找到,它就会伤害你。
何:嗯,明显可见,东南亚将来会关注艺术登陆新加坡博览会——而中国将瞩目于香港巴塞尔艺术展。
鲁:很明显。我们将观察巴塞尔艺博会和上海。(笑)从长远来看,目光总会转向上海的。一旦税收和法律的问题得以解决,我认为那将更可能成为巴塞尔艺博会的一个心头大患、而非我自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