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博物馆(法兰克福),2014年7月12日—9月7日
西蒙·丹尼在法兰克福门廊博物馆(Portikus)的展览,以三星公司于1993年在法兰克福举办的一场革新了公司面貌和科技产业气象的会议为出发点。三星总裁李健熙召集公司高层,于金融之都和交通枢纽法兰克福,展开一场为期三天的会议。这场会议中诞生的 ‘法兰克福宣言’宣布将公司的管理重心转移到‘新管理’(New Management)模式上。“新管理”模式,重视质量,力求发展,寻求国际化,成为了促使三星走上国际化路线的重要催化剂。
从法兰克福国立造型艺术学院毕业的西蒙·丹尼来自新西兰,他的作品与展览中往往借助雕塑,档案和装置的形式,探讨企业,集团和科技现象的历史和发展。在‘法兰克福宣言’ 二十余年后,丹尼在门廊博物馆的展览里将研究放在了三星公司上,来探索这场会议给当今经济领域所带来的影响。
在展厅空间的正中心,摆放着一张印有李健熙会议发言照片的老板椅,加上椅前的方桌,共同象征着一个公司会议空间。艺术家在研究过程中,得知传言三星在韩国重建了一间以纪念“法兰克福会议”的会议室,而展览中的这个被有机玻璃和金属框架隔离出来的空间,则是艺术家对那个纪念版会议室的再重现。伪造的卡纳列托油画和粉色桌布包裹的长桌的滑稽组合,也削弱了这个悬置空间本应指示的重要地位。空间两头放着四组空调,空调和散热器直接相连 —— 这组徒劳的空气循环,配上空调机上印着的三星企业的一些看似荒唐的经贸口号,似乎也暗藏着艺术家对这些具有强烈企业荣耀感语气的看法。 “改变除了你配偶和孩子以外的一切”(Change everything but your spouse and kids)和 “改变从我做起”(Change begins with me),这既是对注重利益和效率最大化的企业宣传模式,也蕴含着成功学在个人,家庭和工作之中复杂的联系。四周的墙面以文字和图片的形式回顾了三星的发展史,几幅漫画现成品则进一步描述了“新管理”哲学的内容。这些漫画中,二十年前的三星在如同雄狮猛虎的竞争对手:索尼,松下等公司面前,被刻画成一只雏狼。自言自语着,“一个国家不足以支撑起我们,适者生存,我必须在这充满竞争的丛林中取得胜利!”(one country can’t help us, only the strong can survive, I should win against the whole jungle)。
展览中物件和材料的组合本身透露着极强的控制力,黑色金属框架对空间的分割遵循着对称的规律,在门廊博物馆这个又教堂演变而来的空间中尤其显著。与此同时,墙面上文字和图片的悬挂,又与教堂高处成排的窗户平行呼应。竖立在空调机包装纸箱上的摩天大楼模型,也和门廊博物馆窗外的法兰克福金融区的幢幢大厦相遥望。或许当观者看到的这些三星制品,再联想起其所拥有或随身携带的三星产品,才能捕捉到展览所企图展现的一个国际企业在全球资本扩张年代影响大众的形式。而一句句企业内部不断自勉的口号,其本质似乎和我们平日接触到的广告宣传用语大相径庭 – 而广告和其所代表的消费文化和视觉文化本应就是紧紧相连的。
三星本已是艺术展览空间的常客,通常作为显示器的平板液晶屏,在这场展览中没有被理所当然的囊括。展出包括三星总裁李健熙的文字中所记录的物品,这同样也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怎样通过产品和其他媒介将这个经营哲学和理念呈现出来。展出三星产品是在假设企业的经营哲学必定反应在了其产品之中,或许墙上列出的三星手机形状的演变史也在复奏着这个企业的扩展雄心。反而言之,对其经营理念的研究,也可以进一步理清这些产品对企业不断进化的实体呈现。展览牵涉的是物品和其理念的串联关系,用物品和物质主义相互形容。
丹尼一贯以来对商业现象的研究性展览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语言——对现成品,再造物和虚构体的一种“管理”形态的创作。丹尼一系列的展览均围绕着一个特殊的商业/科技/历史现象,从对慕尼黑数字生活设计大会冷静的转记录,到对文件共享网站 Megaupload创始人金姆·多特康姆(Kim Dotcom)的被捕风云的再演绎。丹尼的展览中,往往包含着对一个事件和空间的重构。用现成品和文字的组合主导的研究性展览,是对上世纪下半叶同样对经济状态作出反应的波普艺术的演进之一,这可能也是其个展的说服力往往比参与群展而展出单间作品要来得更有吸引力。然而在阅读过一长串三星公司的发家史后,艺术家也只给观者有限的自由组织和思考的空间。观者平日多信息的消化不良,也反应在了展览较大的阅读量中。然而对信息量的编辑,则与展览所显露出的说教性一一相关。
艺术家个人的研究,展现的是一个非官方的‘次历史’,它对三星的解释和对艺术家本身立场的阐明同等清晰。较其以往展览,丹尼对信息的管理模式也在不断演进。在展览中,丹尼也在贯彻艺术品生产的“国际化”套路,雇佣来自全球各地的人力来协助其制作,研究和翻译。丹尼的这一个模式,似乎也可以被拿来和展览本身的主题做比较,在重视数量和视野维度的这个展览中,作品之间的互文作用因此略有牺牲。四周 – 中央的空间布局,使中央空间外的物件成为了对中央虚构空间的注释,其间对现成品纹身式的文字刻印,显然不足以引起除却其直接指向以外的联想。而空间本身除开桌面上更多的阅读品和参考资料,也映射着重构这一逻辑注定的落差,这个会议室真实的样子或许永远存留在一部分的记忆之中,丹尼的揣测,或许已经足够让我们来思考会议之后和之外,那些无所不在并不断左右我们生活和选择的的资本主义管理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