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情:世界是我们的——阅读一个当代艺术展的方式

“滥情”

泰康空间(北京市朝阳区崔各庄乡草场地艺术区 红一号院 B2)2016年9月8日到2016年11月12日

一个当代艺术展览,如何在有限的时间与空间里实现其“存在”?这个问题其实隐含着一个前提——国内很多当代艺术展其实是不存在的,尽管它们曾占据某个时段、空间,以罗列物件、观念的方式,但实际上我们通常只要看看展览前言及作品简介即可知其要表达什么,而那些作品却如同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展览现场,并非提供现成观念、确定的判断与结论的所在,它是敞开的,是能提供陌生的视觉体验、发散性思维的诱因、触发摆脱习惯秩序的想象的、充满可能性的“场”。下面,我们就以最近在北京泰康空间开幕的由艺术家蒋志和陈晓云的作品共同生成的展览《滥情》为例,来分析一下,一个展览如何得以存在,我们该如何去阅读它。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由录像、摄影、绘画、装置、文学等数十件作品构成的展览。但实际上,这又并不是一个由两个艺术家的作品各自陈列构成的展览。它是个精心“生成”的可以“阅读”的“场”。为什么会说到“生成”与“阅读”?从现场来看,无论是蒋志的作品还是陈晓云的,它们的出现并非简单并置在那里,而是都有着内在的逻辑关系的。不同样式的作品围绕着共同的主题生成了不同的声部,最后彼此呼应产生类似于“和声”的整体展览效果。而且他们的作品在同一空间里的交错共存、交相应对,尤其是文学部分——两人所创作的那些片断式文字如影随形地贯穿整个展场,使得它们的“和声”还会生成微妙的共鸣感。

陈晓云,铂钯印相作品,20幅,尺寸不等,2016 / Chen Xiaoyun,  Platinum and Palladium prints, 20 pieces with various dimensions , 2016
陈晓云,铂钯印相作品,20幅,尺寸不等,2016
陈晓云,铂钯印相作品,20幅,尺寸不等,2016

假如我们把那本由两位艺术家的文字共同生成的《滥情书》作为展览的某种意义上的起点或终点,就会发现,它其实是整个展览最重要的支撑点。它会让这个展览存在着多种结构的可能,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现场“阅读”体验。比如,我们可以先看录像、摄影作品,然后看到那本《滥情书》,再看绘画、装置以及穿插其间的墙上文字,或者把顺序倒过来;也可以先只看墙上那些片断式文字,然后发现那本书,最后再去看其它不同类型的作品;甚至可以选择随机的路线去看。但无论怎么看,那本《滥情书》都像是整个展览的驱动程序和密码本。在这本书里,蒋志与陈晓云的文字正如现场作品一样,是交错并置的,两种文风一冷一热,彼此微妙地应和、荡动,使它无论是结构还是内容都显露出某种颇为默契的共舞意味。

另外,当书中文字片断穿插在现场作品空间里,当我们看了这本书,就会觉得:如果我们把这个展览现场想象为一个舞台,把他们的文字视为某种意义上的对话,那么所有作品就可视为这场戏剧的道具与背景。如果这些文字是以字幕的形式出现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一种默剧的状态:蒋志的是独白状的,而陈晓云的则是时而百感交集如痴如狂、时而浮想联翩式的。这种戏剧性的存在,是这个展览的重要特征之一。而且显然,现场的各类作品与那本书、那些文字是同根共生的,它们更像是一个钟摆反复探测的两侧空间,而这个钟摆,则是由人的爱与欲、思与瘾、梦与幻、回忆与想象、痛与乐所生成并驱动的。

作为一只鹦鹉如何与鹦鹉相处》,2分16秒,16:9,彩色有声,2014
《印度火车上的风景以及脚》,1分35秒,16:9,彩色有声,2016

蒋志在文字中是内敛节制的,在视觉作品中却是冷中隐含着热的;陈晓云在文字中是手法内容多变、语言敏感诡异的,但在视觉作品里却是偏冷调的。二人虽然作品思路、方式、风格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他们的着眼点与聚焦点都在爱与欲上。展览名为“滥情”,即是基于此。“滥情”的英译文“LOVE-ADDICT”其实是可以透露很多信息的。ADDICT,有“有瘾的人”、“着迷的人”,还有“沉溺于、醉心于、纵容、恣意、嗜好、癖好、使自己沾染某些恶习”等意思。当这些意味与爱/Love并置时,也就自然折射了爱与欲的复杂关系。“滥情”在中文中通常是贬义的,意味着对爱与欲的缺乏节制甚至是放任。

展览中两位艺术家的作品中虽然不乏涉及到爱情、欲望与情色的内容或意味,但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对于某种个人化爱欲世界的直观或间接的映射。作品构成的现场固然是敞开的,但就其语境而言却有着明显的封闭性或者说私密性。正是这种私密的封闭性,这种敞开却又不易介入其中的状态,在面对由“滥情”所折射的那种来自于外界庸常视角的带有道德评判意味时,会给人以暗藏调侃戏谑甚至还有某种挑衅的感觉——使得这个展览就像一根貌似不起眼却又尖锐的探针,伸到了公众视野里。

蒋志,《深吻》,装置(铸钢,电机,齿轮,铝板上打印照片,诗歌等),尺寸可变,2016 / Jiang Zhi , Soul Kiss, Installation,  Cast steel, motor, gears, aluminum panels printed with photos and texts,  Dimension variable,  2016
蒋志,《深吻》,装置(铸钢,电机,齿轮,铝板上打印照片,诗歌等),尺寸可变,2016 
蒋志,《深吻》,装置(铸钢,电机,齿轮,铝板上打印照片,诗歌等),尺寸可变,2016

这个展览所呈现的“滥情”视界,在很大程度上是自我沉湎的、孤独自洽的。无论阅读这个展览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借用蒋志的一件作品名字“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从两位艺术家的角度来说,这个展览的“场”,尽管从空间的意义上讲是完全敞开的、可以让任何人进入其中的,表面上呼应了“世界是你们的”的意指,但是,如果我们知道这话的源头——毛语录的那句“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就会发现蒋志对其“断章取义”式的借用,其实是颇为意味深长的。也就是说,如果观众无法堪破展览的意味,那么即使身在现场,也还是如同分处两界,在这里,却并不能在场。从两位艺术家的角度来说,就是你们有你们的世界,我们有我们的世界,而这里,只能是“我们的世界”。只有当观众洞悉了这个展览现场意味着什么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现场世界才会“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若有幸发生这样的理解,那两位艺术家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他们将返回自己的世界里。

陈晓云,锌板腐蚀绘画作品,21幅,尺寸不等,2016
陈晓云,锌板腐蚀绘画作品,21幅,尺寸不等,2016
蒋志,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E系列,油画,12幅,尺幅不等,2014至2015
蒋志,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E系列,油画,12幅,尺幅不等,2014至2015
“滥情”,泰康空间展览现场
“滥情”,泰康空间展览现场
“滥情”,泰康空间展览现场 
“滥情”,泰康空间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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