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金石空间 (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2号798艺术区798东街 ) 2013年09月20日-10月27日
当你不想在圈子文化的人声鼎沸间游刃有余时,天然的木讷往往就像退潮的大海,或将你的尴尬平铺成一只四仰八叉的鱿鱼,风干在众目睽睽的肮脏海滩上,并任由别人用猎奇的小木棍在你黏糊糊的身体上随意地点戳;或将你试图融入寒暄的笨拙毫不留情地卷入到被遗忘的黑色海水中,并迅速用海藻、海苔和塑料袋等织成的渔网勒死你内心中万马奔腾的幻想。而我在展览现场第一次碰到的于伯公,就是被风干或被勒死的那个——脸上挂着被阻断强迫症的勉强笑容,站在角落里毫无主场意识地心猿意马,承接着别人或有心或无意的赞许与祝贺。
“敖鲁古雅”——一个令人费解的名称(后来在网络搜索中得知是一条河和一个少数民族的名称),在稍显拗口的语感间又带着一缕朴拙的韧劲,但生长在敖鲁古雅河两岸的森林或草原却并未以象形的方式被复制进展厅之中:一只停泊在白色沙滩上的小木船,载着一块石头“未经雕琢”的质感,用自身倔强的突兀回应着船身上点点刀刻斧凿后的静默。虽然展厅空间不大,但不断膨胀的空旷幻觉却足以将作为个体的艺术家本人推向更远的远方,直至他变成一个小点并被淹没在白色的细密间为止。
在沙海的另一端散放着一些白色的石头。它们或被雕刻成贝壳的样子、或在圆滑的弧度间保持着抽象形体本身的自在,而时间无声的轻抚却在那些被凿穿的空洞中,冷冷地呢喃着自己残酷与生硬的一面。或许于伯公的本意并非要呈现出一片遗迹的荒凉,但当我踩在松软的沙砾上并低头看到所有离开者留下的、形态各异的脚印时,树影婆娑的潮汐声却终会以渐强的方式在我头脑中持续地盘旋着,并伴随着已经干涸的表象,将海水冰冷的温度重新切入到初秋时节我依旧温热的皮肤上。只是在这个夜晚,沙滩是白色的,大海也恢复了其本真的蔚蓝。一如在《白夜》的开篇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引用的屠格涅夫的诗句:“……抑或它的开放,就是要贴近你的心坎,哪怕只在瞬间?”
转入另一个展厅,不同造型的陶土小雕塑——木乃伊、航天飞机、方尖碑、阿斯匹林药片、坦克等——可以被观众随意地摆放成任何自己喜欢的形态关系。在四个盛满白砂的方格中,对于过去历史的宏观冥想,如童年游戏般地被丢进了散开的时间网格上:相同质感的白砂,在手指的滑动间显现出自身更为温柔的一面。没有“宽阔”海滩的萧索气息,却依旧可以让过隙的白驹牵引着记忆的能量,奔跑向属于过往的更深处——总有许多源自故事中的历史,会滞留在某段生命的阵痛或欢愉中,并与之一起构成了我们终将会消失的记忆主体——每个小小的雕像都在用自身并不完美的粗糙,吸纳着一段段凝结在遗忘之海中的记忆盐分。它们的幼稚和自在,也在如《十万个为什么》般的童年追问中,将抬头仰望夜空时发呆的单纯沉淀成另一种面向未来的深邃坚实。
而在展厅之外的墙壁上,当由石块和绳索构成的星座在北京逐渐消沉的黯淡黄昏中发散出些许微光时,一架落在草坪上的太空登陆器,又用它单调旋转的节奏将现实的重力挤压出我酒后踉跄的脚步之外——在没有水的星球表面,布满了陨石造访后大小不一的坑洞,那些来自不同时空纬度中的战马和小兵正在没有血腥的疆场上厮杀着,他们的残骸在于伯公的世界中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并将不同的坑洞连接起来,让一枚千疮百孔的发光星球升起在了浓黑的夜幕前。而在光晕渐渐淡去的阴翳中,一位笨拙的表演者正在孤独的剧场上演奏着自己幻想中的遗迹,那里一边是被变形的、灰尘般的人间“真相”,一边是来在外太空的飘渺讯号——而我的。